很多人发达之后都会衣锦还乡,荣归故里,沈兆言是个例外。
离开青山村之后,他再也没有回去过。但他在青山村却声名远播。几乎村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,他在省城白手起家,从一个打工者,做到了君安集团的董事长,听起来像是一个神话。
相较之家乡人对他的念念不忘,沈兆言显得有些冷漠无情,他从不怀念那个地方,偶尔心理压力过大时,会梦回故里,依旧是几十年前的旧模样,偏僻荒芜,穷山恶水,雨后到处都是无穷无尽的泥泞小路,一脚一脚的陷进去,仿佛一生一世也走不到尽头。每次他从泥泞中挣扎醒来,常常会怔忪片刻,心里充沛着一种无可名状的复杂情愫。
他庆幸那只是个梦,自己已经从那里走出来,永远不必再回去。但他也稍稍遗憾那只是个梦,因为梦里,常常会有一个人的影子,她抱着一个青瓷瓶站在树旁,里面是她亲手做的长杆咸菜。
他不常回忆过去,但这些画面一直无法淡忘,躲在回忆的角落里微醺着,偶尔在梦境里昙花一现,和现实世界遥远得仿佛是忘川河的两岸。
他现在在省城过的风生水起,这是一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地方。他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,看上去气质高贵,谈吐不凡,从没有人想过他的出身,会是那样一个小地方。甚至沈兆言自己,都几乎快要忘记。
但青山村忘不了他,因为百年难遇的出了这么个富豪。每年的同乡会,他都会收到一份很隆重的请帖,省城的所有l县成功人士都被邀请在列。
沈兆言从来不去,客气委婉的回绝,心里却是嗤之一笑,若是他在省城捡破烂,只怕没人来邀请他,捡破烂的就不是l县人的同乡么人,就是这么势利。所幸,他已经有资格不再去应酬这些了。
但是,他没想到今年县长汪道才会让一个人来请他。这个人,是他高中的班主任蒋成达。
沈兆言在商场厮杀多年,已经不算是良善之辈,心狠手辣的事情做起来也毫不手软,但他绝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,有些人,他是永远都不会忘的,蒋成达便是其中之一。当他穷到一天只吃一个馒头的时候,是蒋成达一直鼓励他把高中念下来。
沈兆言去了。同乡会的性质和他料想的一点不差,他觉得索然无味,而且很不耐烦。熬到同乡会结束,他亲自把蒋成达送到了宾馆。虽然他今日功成名就,但蒋成达一日为师,沈兆言终身便会敬他,这种关系不会随着身份和地位的改变而改变。
豪华阔绰的宾馆里,蒋成达在昔日的学生面前显得很局促。因为他已经在沈兆言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旧日气息,他气宇轩昂,眉目冷峻,和印象中那个清瘦内向的少年如同隔世两人,特别是沈兆言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,让一直说着青山村方言的蒋成达有种错觉,沈兆言根本就不再是青山村的人了,属于青山村的一切,已经在他身上消匿无形。
这种认知让身负重托的蒋成达对自己的使命有些无从开口。沈兆言看得出来蒋成达有话要说,他也知道汪县长这么费心地请他出面必定是有所求,但是他等了许久,蒋成达仍旧没有说什么,沈兆言便起身告辞。
蒋成达局促地起身相送,就在沈兆言快要踏进电梯的时候,终于面带窘色的喊住了他。
沈兆言反倒是松了口气,回过头来问道:“蒋老师,什么事?”
蒋成达生硬地牵了一下嘴角,笑容牵强而紧张:“兆言,听说,你现在事业很成功,要是,要是,”
他欲言又止,想起自己常在讲台上教诲学生要穷而不失其志,而今却要这样开口求人。
沈兆言笑了笑:“蒋老师你有话直说。”
他第一直觉便是汪县长可能委托蒋成达来劝他在县里投资。身为一个商人,沈兆言在事业上绝不会感情用事,就算是委托蒋成达出面,他也照样拒绝,更何况青山村从未给他一丝一毫的家乡的温暖。
“要是,你有闲钱,能不能捐些钱把咱们青山村中学,修一下。”
蒋成达鼓起勇气说完这些话的时候,局促的握着双手垂下眼帘,几乎不好意思直视沈兆言的目光。
沈兆言一怔,他没想到蒋成达的要求会是这个。看着他窘迫的面容,破旧的衣服,灰白色的头发,沈兆言突然鼻子一酸,曾经如神祇一般站在讲台上,两袖清风却仿佛坐拥天下的人,这样卑微的向着自己旧日的学生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。已经被现实打磨的心硬如铁的沈兆言突然觉得心里十分十分的难受,他觉得自己到底还是错了,青山村是溶于他的骨血之中的,就算他鲲鹏展翅九万里,他的根是在青山村的,只要有人动一动这个根系,他还是会震撼。
他望着昔日的老师,声音略涩:“好,没问题。”
蒋成达当即露出受宠若惊的笑:“真的吗,太好了,学校可以冠上你的名字。”
“不用。蒋老师你早点休息。”
三天之后,沈兆言带着几个人回到了l县,先在县城的招待所住了一晚,第二天一早,司机开车,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,一路颠簸到了青山村。沈兆言一路上眉头紧锁,没有半分游子思乡的情致,更没有一丝近乡情怯的感慨,只是想办完了事就及早离去。
车窗外的景致,和他离开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,荒芜贫瘠,地势险恶,除了山还是山,初冬时节,放眼之处没有一丝的绿色,入目是绵绵不绝的沉闷萧瑟。再过两年世界就要迈入一个新的世纪,而这里就像是被时光遗忘了,仍旧停留在六十年代。
车子直接开到了青山中学,村子里唯一的一所中学。沈兆言摇下车窗,看着破败的校舍,一些不想回忆的过往开了闸的水一般涌进了心海,百味杂陈的交集着一起。他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想过回来,没想到二十年的时间,这里还是如此穷,除了更破,没什么变化。
沈兆言记得东侧教室的最左侧两间就是老师的办公室。他缓步走了过去,看见了门口上挂着的一个小木牌——办公室,十几年了,格局仍旧未变。门框两边的墙裂纵横交错地裂着几条大口子,门板更是斑驳的看不出颜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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