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翎竹尚未迈进栖归楼门槛，已有数个弟子迎上前来：“许楼主！宗大夫！您二位终于回来了！”
看着他们喜极欲泣的样子，许翎竹一头雾水：“怎么了？如此慌张，楼里着火了不成？不对，着火了也有方恂撑着——那是他罚你们不许吃饭不成？”
弟子简直不知该哭该笑，只好直奔主题：“不是，方楼主据说犯了头疾，又不肯请大夫诊治，硬是在房内痛呼了一夜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就被宗暮非匆匆打断：“他在哪？”
弟子忙道：“在，在顶楼书室……”
宗暮非脸色沉肃，脚下生风，头也不回地往主楼去了。许翎竹也不禁凝眉：“你先带这位颜公子去林总管处，我随宗大夫去顶楼。”
宗暮非一脚跨进门槛，见许翎竹几步赶至身侧，下意识地一顿：“有我就行，你不用去。”
许翎竹侧目：“我不碍你的事。”
她不仅坚持要去，甚至越过宗暮非，走到了前头。
宗暮非静了静，也抬脚跟上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：“算了，也好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许翎竹在四楼就听见了顶层传来的声音。
清脆的碎裂声，沉闷的撞击声，压抑的痛吟声。
心脏好像被针芒刺了一下，这一瞬她什么都没有想，一跃飞上顶楼，三两步走到书室门前，直接推门闯了进去。
宗暮非紧紧跟在她身后，走上顶楼，看见门边愣怔的唐璃，叹息一声，没说什么，也随即进了门。
屋内香烟袅袅，呛得许翎竹头脑一闷。满地凌乱狼藉，她险些踩上碎瓷，脚步不由得略微一停。书室内方恂听到动静，以为是唐璃或林月泉擅自闯入，凝起力气喝了声“出去”，许翎竹眉心蹙紧，抬步走向里间。
书室内更加纷乱，犹如刚经历了一百个杀手的刺杀，方恂歪倒在榻上，半个身子探出床外，似乎挣扎着要下床，双腿却没有力气，他便这样半吊在了床边。
许翎竹胸口一窒，连忙走上前，他墨发散落，衣襟凌乱，双眸紧闭，浑身像在冰水里泡过。她蹲下身扶起他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。
方恂下意识地向后一缩，又忽然顿住，勉力睁开眼，看见眼前的人，静了一瞬，仿佛终于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他虚弱地启口，踏实地将身子的重量靠在她身上，却疼得又忍不住□□了一声。
宗暮非抢上前，手中拈着三枚银针，干脆利落地刺入方恂头上三处要穴中。
“先扶他坐好。”宗暮非眉心深凝，和许翎竹一左一右地扶方恂坐起身，三指扣住了他手腕脉搏。
这三枚银针刺入，方恂顿时觉得头痛缓解许多，他靠着许翎竹肩膀，话音却仍微微轻颤：“你……会恨我吗？”
许翎竹指尖一抖：“你胡说什么，我怎会恨你。”
方恂微弱地叹了一口气：“这一日，好像有一生那样漫长。我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去了……深夜里，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，我疼到意识、神志都不清明……却竟然，想着……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，不会再原谅我……”
许翎竹心头一颤。
她从未——哪怕是他们身受重伤，生死未明的时刻，她都从未——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。
她紧握着他的手，却不知该如何回应，宗暮非突然皱眉打断二人：“好了好了，我要施针了，你们回头有的是时间推心置腹促膝长谈。你先躺下来，你，搭把手。”
许翎竹和方恂于是乖觉地闭了口，她扶着方恂躺好，然后准备起身。
方恂却抓紧了她的手：“别走。”
许翎竹一怔，向宗暮非看去：“我会打扰你吗？”
宗暮非正忙着准备药物和针具，眼也没抬：“随便你们吧。”
宗暮非在方恂头部各处陆续刺入银针，向下施针时，他看了许翎竹一眼，而后便毫不犹豫地脱掉了方恂衣衫。方恂没有任何表示，倒是许翎竹略骇了一跳。
虽然知道宗暮非是为了治病，她也从来不拘这些小节，但……
“翎竹……”忽听方恂轻唤道。
“嗯？”许翎竹回过神。
“桂川县……瘟疫都解了？”
“嗯。”许翎竹温和地道，“有宗神医在呢，都解决了。”
“去……看过令师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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